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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砲兵 On Artillery

著者:Bruce I. Gudmundsson 譯者:庸庸老師(PzGrenadier)

第四章 砲兵征服、步兵佔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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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各國陸軍還來不及察覺或吸收1914年西線德軍砲兵榴彈砲勝利的教訓前,面對著壕溝戰的殘酷,各國更重要是重新思考如何在這樣大規模戰爭中應用砲兵。在這革命性環境中,長期傾向於提出創新想法的個人或組織通常對環境能較快適應。而那些在法蘭德斯平原與香檳區的山丘上倖存的生還者們,更拼命地找出可以讓他們早日邁向勝利、避免死亡的方式。而不同國家的軍人們適應壕溝戰的方法,通常也反映出他們準備進行運動戰的方法。

 

  在法軍這頭最早推動砲兵戰術改變的一個人是1914年時最初擔任步兵團長後來出任師長的貝當將軍(Philippe Petain)。長年主張在步兵攻擊前應該先系統化地組織砲兵攻擊,貝當相當不受到當時法軍中主流的「紅褲子學派」(Red Trouser)的歡迎。早在1900年,詳細閱讀來自南非的報告讓貝當養成了仔細研究敵軍陣地的習慣,並且主張應該由特別的部隊來對付在特別地形中的敵人。在1914年秋天貝當的主張讓他贏得了一系列局部勝利,而在那兵馬倥傯的年代,唯一能傳來捷報的貝當很快地成了法蘭西民族英雄。

 

  到了1914年冬天來臨時,貝當的理論已經成為法國陸軍的官方觀點。在一份於19141128日由霞飛將軍發表的備忘錄中描述了如此的作戰公式:攻擊必須是有限目標的──這樣的目標可以是一小段壕溝;攻擊前應該實施搜索,即使是承受傷亡也無所謂;搜索應包括空中與地面的搜索,以便找出對攻擊可能造成妨礙的德軍側防機關,同時派出攻擊部隊攻擊這些側防機關掩護主力攻擊;攻擊部隊應打散成為小股由攜帶著梯子與爆破桿的工兵支援的步兵縱隊,以便通過鐵絲網;整個攻擊必須由完整的時間表控制,俾利各個小單位相互協調。在攻擊發起前砲兵應該射擊德國人的第一線壕溝,當攻擊發起後則轉移到第一線後方形成彈幕以阻絕德軍增援,同時對於所有可能影響攻擊的德軍側防陣地都必須指派火砲予以壓制。

 

  德國人的解決之道與霞飛的系統化攻擊法相去不遠,但由於兩國陸軍間有著根本的文化差異,德軍的攻擊法在風格上與法軍有明顯的不同。不像法軍運用大量的砲擊來破壞鐵絲網,德軍迫擊砲與大量技巧高超的工兵可以有效地排除橫亙在面前的障礙;而德軍長久以來的傳統讓更多的權力下放到團級以下的軍士官手中,相較於法國人喜歡由高司單位律定詳細的攻擊時間表,德軍則是在高層下定決心做出攻擊訓令後,由下級的各單位指揮官彼此討論協調合作的方式,形成富有彈性的作戰計畫。

 

  德軍第一次從壕溝中出擊的目標是19141030日為了奪取Aisen河北岸靠近Vailly地區陣地精心策劃的攻擊。在這場攻擊中傳統指揮官騎在馬上觀察後下達攻擊指令的方式被細心的偵搜作為所取代,在長達一個禮拜的試探中德軍甚至使用了空中偵察。在這樣細心的偵查下每一個參與戰鬥的德軍砲兵單位都被指派了特別的目標,甚至整個砲兵組織都依據這次進攻目的做了調整。這次攻擊中最大的創新是德軍為了每個砲兵單位設計了特定的時間表,以確定某個特定的單位可以在某個特定時段中將所有的火力傾卸在特定的目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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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埃森會戰,1914年 (資料來源:http://www.firstworldwar.com)

  但雖然在這場戰鬥中充滿各式各樣的創新,德國砲兵還是那個老傢伙。這次攻擊的主體是第一軍團所屬的第三步兵軍,但在步兵軍層級德軍還是沒有砲兵指揮部的編組,而是由第三步兵軍所轄的兩個步兵師中某個步兵師的砲兵旅旅長府協調所有的火力作業。因此所有為了這次攻擊行動而配屬到第三步兵軍的砲兵單位──包括3150榴砲連、1210榴砲營、2100加砲連──直接配屬到重點方向步兵師砲兵旅中。而這位砲兵旅旅長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組織手下的軍官們。建立起一系列可以清楚地看見目標的前進觀測所,以便為手中龐大的火砲建立清楚而有效的觀測據點。

 

  這些前進觀測所與龐大複雜的有線電話線路,讓德軍砲兵在當時技術條件下,在壕溝戰環境中有效地面對任何敵方行動。在這種超越當時條件的思想中主導條件是──時間。所有落在敵人第一線壕溝上的砲彈必須是「同時彈著」。當敵人尚未從砲擊震撼中恢復時,步兵必須同時從壕溝的掩蔽中衝出捕捉還沒有回神的敵人。

 

  這樣簡單的想法被德軍手中超過一半的火砲是速射砲(65%)這個現實給搞得複雜。受到Vailly當地地形限制──德軍砲兵陣地位在第一線陣地後方2,0003,000公尺處,位置也較法軍陣地高──使得德軍速射砲低伸的彈道不容易準確擊中目標。即便在所有射擊資料都準確無誤的情況下,還是有相當數量的77速射砲與100加農砲的砲彈會落在鄰近的德軍陣地中。因此德國步兵們要求砲兵必須在射擊前通知步兵單位,以便將人員從那些與法軍特別接近的陣地中撤離出來。這樣的做法雖然一時間增加了步兵人員的安全,卻讓步兵在砲擊停止時要花更多的時間衝進法軍的陣地。

 

  解決的方法是去「訓練」法軍步兵在德軍砲火轉移或停止時的行為,讓他們的反應變慢一點。實際上的做法是在兩段連續砲擊間的空檔,突襲地發出密集的砲彈。當第一階段砲擊停止時,法軍步兵的訓練會讓他們迅速從掩體中出來,衝到戰鬥位置準備射擊。但是經過四次假警報之後,法國步兵的速度就會因為疲勞而放慢;而每次假警報間慢慢增加的傷亡數目,更會讓法國人的士氣慢慢磨損。

  射擊時間表的彈性令砲兵旅指揮官有能力依據突發狀況重新安排射擊。這是種把理想實現化的方法,並且在一次大戰前的德軍砲兵戰術文件中常常被強調。砲兵旅指揮官雖然有權力把所有火力集中起來,但是依據1914年德軍砲兵戰術的核心觀念,下轄的砲兵團、營、連指揮官都有獨立的觀測所,並可以隨時依據戰況發展射擊最有力的目標。

 

  德軍在Vailly使用的射擊方式包括了三種最基本的型態:「阻礙射擊」(Feuerblock)──與協約國所謂的「固定彈幕」類似,就是沿著敵方壕溝軸線發射一片濃厚的彈幕,以逼迫防守者尋找掩蔽。第二種是「箱型彈幕」(Abriegelungsfeuer)──在敵方壕溝的後方佈置彈幕,一面防止敵人增援、也阻止敵人從第一線陣地逃走。「集火射擊」──射擊傳統性的目標,如:已知的敵人砲兵陣地、在開闊地移動的部隊等等。

 

  或許是德軍體認到他們的觀測所沒有辦法把整個戰場看清楚,或許是他們對前進觀測所與砲陣地間的有線電話通信品質沒有信心,或許是德國人還保留著運動戰時代的習慣,德軍砲兵旅指揮官指派了一小群的速射砲,讓他們伴隨著步兵前進;但這些砲兵並非像大戰後期的伴隨砲兵一樣,是直接配屬給步兵的,而是遵循著之前所提過的老式戰術,砲兵在砲兵決鬥後應儘量推進,以就近支援步兵攻擊。

 

  這樣的戰法並非無懈可擊的,新的攻擊方式限制了德軍步兵攻擊時的自由。在Vailly之戰前,德軍步兵在發起攻擊後只會在達到環境可行的最大限度後才會停止,德軍指揮官養成教育中強調主官的攻擊精神不可以因為達到某個地形上的目標就停止,而是要不斷地尋覓戰場上稍縱即逝的機會──尋找敵人暴露的側翼、解救受困的友軍、追擊敗退中的敵人。但在Vailly戰場上,德軍第三軍要求下級指揮官不得越過河岸,當第5、第6步兵師達到水際的時候,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開始挖掘戰壕。

 

  這樣嚴格的限制的主要原因是害怕法軍的逆襲,當德軍到達Aisne河南岸後不僅會造成後勤上的困難,德軍砲兵也無法有效地支援位在南岸的步兵。這並不是說德軍火砲的射程不足,而是在一水之隔的情況下,所有砲擊的指揮管制都會非常困難。當德軍位於Aisne河南岸的時候,大部分位在北岸山丘上的觀測所都看不到南岸的步兵,而位在南岸的前進觀測官也很難利用有線電話或傳令與北岸的砲兵陣地聯絡。如果最初的作戰計畫中使用了兩個軍的兵力,德國人將有兩倍的火砲與砲兵人力,在最初攻擊成功後不僅可以部署一個前進砲兵陣地,更可以在足以俯瞰Aisne河南岸的地方重新組織前進觀測所,來支援後續在南岸的攻擊。

 

  自從輸掉馬恩河會戰場會戰後,德國人終於再次在Vailly嚐到勝利的果實。在砲擊愈激烈的地段德國步兵贏得愈輕鬆,當德國步兵從尚未落定的硝煙中衝出時,法國人幾乎難有任何抵抗能力。而在那些砲兵與步兵間配合得不那麼好的地方,法軍就有機會可以從震撼中恢復給德國人迎頭痛擊。

 

  在Aisne河北岸勝利的兩個半月後,為德軍奪取勝利的第5步兵師在位於Soissons市西北方、Vailly西方的Vregny高原重施了故技。此處的地形較為複雜,部分德軍部隊必須要仰攻法軍陣地,而在這些地段德軍增加了火砲的密度來支援步兵。在總火砲數量不足以同時支援所有正面的情況下,德軍將兩個步兵旅的攻擊分在連續兩天執行,第一天112日中午6個步兵營在32個砲連──幾乎是一個正規步兵師砲兵數量的三倍──支援下發起攻擊,第二天另外7個步兵營在同樣的火力支援下發動攻擊。

 

  如同在Vailly一樣,德軍依據攻擊計劃編組砲兵單位。重型火砲跟從其他步兵師借來的野砲連配屬到第5步兵師的兩個砲兵團中,各個砲連依照他們陣地位置及武器特性指派任務。在由第5步兵師管制的32個砲連中有一半是榴彈砲,而第5步兵師第18野戰砲兵團指揮4150榴彈砲連、4105榴彈砲連及677速射砲連──在假設每個砲連中所有武器都可以正常運作的情況下,第18野戰砲兵團正好有40門榴彈砲與40門加農砲,正好是一門高角度火砲對應一門低伸彈道火砲。

 

  隔壁的第7預備步兵師(7th Reserve Division)砲兵也有著相似的安排,提供了一個加強砲兵營來支援第5步兵師的攻勢。在這個加強營(第7預備步兵師砲1營)中裝備了老式的150加農砲與其他新式火砲,同時加強了一個100公釐加砲連與一個150榴彈砲連。在Soissons西北方高地上佔領陣地後,這個加強砲兵營的任務是壓制Soissons位於南方與西南方的法軍砲兵陣地、切斷法軍與後方的聯絡並阻止法軍增援部隊。

 

  德軍在112日的攻勢進展相當順利,在破曉(早上10點)後一個小時的砲擊(1011點)與接下來20分鐘的肉搏戰讓德軍牢牢地掌握了法軍第一線陣地。接下來的戰鬥也是依循這樣的模式──德軍砲火先集中在法軍壕溝上,接著步兵在砲火掩護下前進,當步兵接近法軍陣地時砲兵移轉目標,最後德軍步兵在刺刀衝鋒吶喊下衝入法國陣地。

 

  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這樣的作法足以讓法軍舉手投降、放棄抵抗。在某些未預期的情況中需要集中更多的砲火時,隨步兵前進的德軍前進觀測人員也能夠善用野戰電話指揮砲火把握戰機。在不到一小時內德軍就佔領了整個法軍第一線陣地,同時捕獲2,000名俘虜。

 

  真正的勝利在於佔領了關鍵的法軍砲兵指揮所,喪失了這所位置優越的砲兵指揮所後,整個地區內的法軍砲兵都無法發揮最高戰鬥效率,讓德軍在後續行動中可以有效地減低傷亡。雖然說少了來自法軍砲兵的攻擊後並沒有真正讓德國步兵的戰鬥慘烈程度下降,德軍輕易地佔領了法軍的壕溝陣地,但當戰火延燒到後方的森林地帶時,法軍堅強據點把德國步兵釘死了整個下午,直到入夜後德軍才有效地克服這些據點。

 

  在1914年底最新的法軍野戰工事指南中,要求第一線法軍部隊必須構築三條抵抗線,但在Vregny高原上的法軍陣地並不如在戰爭後續年代中那樣的堅固,Vregny高原上的壕溝不但太淺也沒有設置避彈所,因此當德軍開始砲擊後法軍只能在身上藍制服的保護下,趴在地面五個小時來等待德國人的砲彈停止。

 

  法軍的三條抵抗線都不意外地落入德軍手中,德國人的砲擊讓法國步兵精神崩潰,當砲擊停止時德國步兵清楚地看到大量法國人丟下手中武器從陣地中逃亡,而此時唯一能阻止德國人快速前進的只有滂沱大雨跟滿地泥濘。到下午4點半部分德軍已經前進到Vregny高原南緣,而高原南方的森林中不僅有錯綜複雜的交通壕,更有由速射砲支援的兩個法軍精銳步兵營──Alpine Light Infantrychasseurs alpins

 

  大雨妨礙了砲兵觀測,德國步兵只能靠自己殺出血路。傷亡十分慘重,第52步兵團的某連失去了所有的軍官,第8禁衛步兵團(8th Life Guards Regiment)第1營半數連長陣亡,而之前俘虜了兩個法國砲兵連的Schultz步兵營則有5名軍官、25名士官兵戰死,另外105人負傷。這些傷亡並不是沒有價值的,當夜幕低垂時德軍清理了整塊Vregny高原,俘虜5,650人、35門火砲與6挺機槍。

 

  對德國人來說,在Vailly週遭高地的勝利為往後壕溝戰戰術的發展開啟了新頁,而對法軍高層來說,失去Vregny高原有著更重要的意義。從戰爭剛爆發開始,霞飛將軍就一直批評法軍不消滅德軍防衛火力,只知道憑著勇氣密集衝鋒的自殺行為。在一篇又一篇的備忘錄中霞飛大聲疾呼,要求法軍要多注意戰場上的細節,砲兵與步兵間要更多的協調合作,更要求步兵多多注意砲兵火力在戰場上的力量。在12日霞飛將軍的備忘錄中才剛剛提到了與德軍在Vregny高原所使用者非常類似的戰術,而在115日霞飛將軍在次針對這個議題發出了備忘錄,他氣憤地在備忘錄中寫到:「你們終於相信我了吧!」

 

  法軍在霞飛的刺激下發展的戰術與德軍所使用的在技術層面上有著相當大的不同。法軍重砲的數目不但少於德軍,法製重砲的發射速度也遠遠不及德製重砲,因此法軍很難在砲擊的強度上達到德軍的水準。雖然法軍的後勤系統可以像他們德國對手一樣迅速運送大量的彈藥到陣地,但受限於他們老舊的火砲,要把這些砲彈丟到敵人頭上需要更多的時間。在射擊速度緩慢的情況下,要達到與德軍攻擊時一樣的壓制、震撼及摧毀士氣的效果,法軍唯一的方法是拉長砲擊時間。相較於德軍的準備砲擊很少超過十二小時,法軍的砲擊都需要好幾天的時間。

 

  法軍幾天甚至長達幾週的準備砲擊讓所有的攻擊行動都失去了「奇襲」效果。每當法國砲兵們日復一日努力地把砲彈送進德軍陣地的時候,德國人早就準備好對法國步兵迎頭痛擊。在1915年的時候法國人有時可以佔到便宜,這是因為兩個因素:第一、當時德軍習慣把大量的部隊部署在第一線陣地中;第二、當時德軍非常缺乏預備隊。因此當法軍發動有限度目標攻擊,常常可以在德軍陣地上打出一個小洞。

 

  而當法軍取得有限度的勝利時,缺乏現代化的砲兵武器通常會給法國人帶來新的難題。有限目標攻勢的結果通常是佔領一個「突出部」──受到三面德軍砲兵的集火射擊。除非這個突出部的寬度大於德軍火砲射程,不然處在突出部中的部隊會蒙受非常大的損失。雖然法軍的砲兵也很努力地想要拯救處在突出部中的友軍,但面對著更現代化、數量更多、佔領著更好陣地的德軍砲兵,法國砲手的努力通常都只是徒勞。在傷亡日益增加的情形下,法軍高層又得到了一個結論,就是「所有的攻勢都必須是廣正面攻擊」。

 

  法軍在1915年的主要攻勢──5月份的Artois會戰、9月份的第二次Artois會戰及香檳會戰──都是在這種廣正面攻勢觀念下發動的。在第一次Artois會戰中,在18公里長的正面上準備砲擊包括了340門重型火砲並持續了6天;在第二次Artois會戰時──目標是著名的Vimy山脊──400門重砲在15公里長的正面上進行5天的準備射擊;而在香檳會戰中,872門重砲及1,10075速射砲在35公里長的正面上射擊了3天。

 

  在這三次攻勢中,9月份的第二次Artois會戰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在大部分的時間中,法軍都無法越過德軍的鐵絲網。另外兩場攻勢中法國人或多或少有點收穫,但還是無法達到原本法軍高層所設定的目標;但即便最後的結果差強人意,法軍在通過無人地帶時還是遇到很多困難。感謝德國人把大部分的兵力放在第一線陣地中,法軍還是可以捕獲大量的俘虜。另外因為當時德軍習慣把砲兵部署在距離第一線陣地2,0003,000公尺之內,因此法軍也俘虜了不少德國火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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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Artois會戰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當法軍越過德軍第一道防線後問題就來了。在第一次Artois會戰中,問題出在每個單位的前進速度不一樣;在攻擊發起的一個小時後,主要攻擊方向上的兩個步兵軍在4公里長的正面上有相當斬獲,但是在南方的兩個步兵軍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德軍很快瞭解了法軍的狀況,隨即把所有的步兵、砲兵預備隊投入到這兩個進展較大的法軍步兵軍方向中。

 

  至於香檳會戰,德軍在很早就發現了法國人的意圖,因此在第一線陣地的後方,每3,000公尺德國人都建立了一線堅固的陣地;更重要的是,受惠於香檳第區多山的地形,大部份的德軍陣地都建築在反斜面上,讓法軍砲兵根本無從發揮。德軍的砲兵陣地也多選擇在反斜面,不但不會受到法軍反砲兵射擊干擾,更可以從容地把法軍步兵當野鴨打。即使法軍可以利用空中偵察找出德軍砲兵陣地,他們也無從觀測彈著;因此雖然法軍砲兵在香檳會戰中享有著極大的數量優勢,他們也只能碰巧射擊幾發砲彈到德軍砲兵陣地中。

 

  如果不是法軍步兵單位的協調太差勁,如果不是法軍砲兵效率太差,德軍集在有限中預備部隊的能力就會變成一場災難。在當時德軍需要23天才能運輸像樣的步砲兵預備隊,但是當法軍的砲擊需要36天才能產生效果時,所有戰略上的奇襲性都沒有了。雖然德國人不知道法國人確切發動攻擊的時間或地點,但他們已經有足夠的情資知道預備隊該在哪個車站下火車,知道要把反擊重點集中在哪個地區。

 

  在東線,寬廣的空間與俄國人的鐵路限制了增援能力,預備隊需要花上幾個星期而不是幾天才能到達戰場。這樣德國人有更多機會應用他們在法國戰場上學到的經驗,而德軍此時的第一要務就是解救他們差勁的盟軍──奧匈帝國。

 

  德軍與奧匈帝國參謀本部選定發動攻勢的地區是喀爾巴千山腳下,在波蘭城市GorliceTarnow之間約40公里長的地段。喀爾巴千山位於匈牙利、波蘭、羅馬尼亞與烏克蘭間,是奧匈帝國與俄國斯帝國間的天然分界。任何一方可以控制喀爾巴千山區──更詳細地說,是控制波蘭平原與匈牙利高原間的四個隘口──就可以直搗對方的心臟地帶。當俄軍以極高的代價在隘口地帶慢慢進逼的時候,德奧聯軍打算採取間接路線來對付俄國人。如果德奧聯軍能在GorliceTarnow之間突破的話,就可以從後方切斷所有陷在隘口地帶中的俄軍。

 

  這個外科手術式的作戰交給了新近由德奧兩軍單位組成的第11軍團,擔任這個混合單位參謀長的是Hans von Seeckt上校,因為之前在西線擔任第3軍參謀長時籌劃VaillyVregny兩戰有功,轉調到東線來負責發動新的攻勢。雖然Seeckt打算使用相同的戰術,但在東線不僅部隊與火砲數量是之前在西線的十倍,整個攻勢的目的也不僅僅是佔領敵人據點,而是要席捲整條帝俄部隊戰線。

 

  第11軍團下轄的4個軍(禁衛步兵軍、第41預備軍、Kneuβl混合步兵軍及奧匈第6步兵軍)中,有兩個軍(禁衛步兵軍、奧匈第6步兵軍)的火砲是交由砲兵旅旅長指揮,而除了他們本身建制單位外,同時也指揮配屬給他們的重砲兵單位。在每個步兵軍的兩位砲兵旅旅長中,由一位負責協調步兵發起攻擊前全軍所有火砲的準備射擊作業,也就是說在步兵軍的層級上,可以階段性、暫時性地整合全軍的砲火。而當攻擊發起後,所有的火砲──包括配屬到步兵師的重砲──都回歸步兵師掌握。

 

  第11軍團中的Kneuβl混合步兵軍負責在第一天中攻佔幾個地形困難、位置特別重要的山丘,因此將所有的火砲集中指揮。Kneuβl混合步兵軍軍長打算利用巴伐利亞步兵師中四個受過山岳戰訓練的步兵營來執行這項攻擊,所有其他的單位則負責掩護暴露的側翼,而為了提供足夠的火力支援,軍長指派了一位要塞砲兵出身的軍官來指揮全軍火砲,另外也配屬了16門山砲給負責突擊的步兵營,來加強攻擊的重量。

 

  最後一個步兵軍──第41預備軍──則是平衡了步兵軍與步兵師間砲兵指揮的責任。第41預備軍也是由一位步兵師砲兵旅旅長擔任軍砲兵指揮官的工作,負責整合準備射擊作業,而當步兵發起攻擊後,所有的野砲單位回歸建制步兵師管制,但重砲兵單位則組織成重砲兵群直轄於軍砲兵指揮官。這樣做法最大的原因是節約兵力,步兵軍有自己的砲兵群可以對付明顯的目標,而步兵師砲兵團就有更大的自由攻擊隨機目標。

 

  這次攻勢在第一次大戰德軍砲兵作戰中還有一個重要的歷史意義,就是德國人在第11軍團中首次指派了「軍團砲兵指揮官」──雖然在整個攻勢期間這位軍團砲兵指揮官很少對各步兵軍砲兵單位下達指令。在準備階段軍團砲兵指揮官的重點包括兩點:一、各步兵軍應注意準備砲擊間的靜止階段作業,以利協助巡邏部隊評估砲擊損害與工兵障礙排除作業;二、各步兵軍應自行組織反砲兵戰鬥。第11軍團砲兵指揮官另外也發布了一項命令,指導詳細的砲擊準備作業。

 

  在步兵軍與步兵師的層級,藉由步兵指揮官與砲兵指揮官共同開設指揮所的方式,對作戰計畫進行了詳細的協調。由於俄軍習慣在前斜面上建構工事與砲陣地,德軍指揮官在良好天氣的幫助下得以清楚地找出俄國陣地詳細的位置;而後來到了攻勢發起後的第二、三天,即使最初德軍並看不到俄軍第二、第三線陣地位置,仍然可以用相同的方法輕易找出俄國人在哪裡。在共同開設指揮所、敵人位置又清楚可見的情況下,砲兵指揮官幾乎都能夠掌握到步兵指揮官的意圖。

 

  當戰鬥發展到高層指揮所觀察不到的地方時,德軍將砲兵單位打散成一個個砲連直接跟隨步兵單位前進,而許多的野砲單位更是直接配屬到步兵團中。各層級的砲兵指揮官還是掌握了大部分的火力,以便對付重要的目標。而為了避免誤擊,各步兵營使用各種不同的信號彈來標示敵我位置。

 

  在這次攻勢中野戰電話扮演的腳色不甚重要,這是因為參與本次作戰的各步兵師在19141915年冬季中多半停留在大後方,缺乏實戰經驗也尚未發掘野戰電話在戰場上的潛力。而東線戰場上寬廣的距離──在東線,德俄兩軍陣地間的無人地帶常常寬達1.5公里以上──也造成了野戰電話使用上的不便。雖然不影響最後攻勢的結果,但事實上在戰鬥的第一天步兵單位與砲兵單位間聯繫不良,差點導致整個作戰失敗。

 

  準備砲擊在19155121點開始──在當地正好是日落沒有多久的時候。在第一階段砲擊所有火砲以持續射擊速度攻擊俄軍陣地,以避免過熱及人員體力消耗太快,而在2223點及2日凌晨13點有兩個停止階段,一方面讓砲手們得以休息,另一方面派出巡邏隊評估戰損同時吸引俄軍機槍陣地開火。

 

  而從2日清晨4點到6點──實際時間依據各步兵軍作戰計畫稍有不同──德軍把火力集中在俄軍第一線陣地上,並逐漸提高射擊速度,到了9點至9點半,所有德軍火砲均將射速提高到砲管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在持續最大射速砲擊一個小時後,德軍砲兵把砲口轉向俄軍第一線陣地的後方,步兵也以緊密的隊形發起刺刀衝鋒。

 

  在大部分的地方俄軍都在德軍的刀鋒下抱頭鼠竄,在平均每一門德軍重砲發射200發砲彈、輕榴彈砲射擊300發的情況下,大部份俄軍已經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而在某些地區中軍官帶頭逃亡更加速了整條俄軍戰線的崩潰。在禁衛步兵軍奧古斯塔皇后步兵團的戰史中記載著,當天全團以三波橫隊發起衝鋒攻擊,在通過攻擊發起線四分半鐘後就達成了第一天的作戰目標,捕獲大量俄軍人員裝備,而代價僅僅是3名士兵輕傷。

 

  但是隔壁的兩個步兵團就沒有像奧古斯塔皇后步兵團這麼幸運,亞歷山大煌第步兵團正好撞進了西伯利亞步槍團的陣地,3,000人中12名軍官、290名士官兵戰死,另外300多人重傷。而伊莉莎白皇后步兵團的狀況也是一樣淒慘,特別是她的第12連正好衝進了一個沒被催毀的機槍陣地,幾分鐘內就有66人戰死、37人負傷;而根據該團軍醫單位的醫療紀錄,大部份的死者都有一處以上的槍傷。

 

  所幸戰爭之神站在德奧這邊,除了少數地區死傷慘重外,在絕大部分的地區德奧聯軍都能捕獲大量的俘虜,因此在接下來534日的攻擊行動中,俄軍第二、三線陣地都很難抵擋幾乎陣容完整的德奧聯軍。當55日太陽露臉的時候,呈現在德奧聯軍面前的已經是俄國一望無際的原野,戰術上的勝利已經轉成了作戰上的突破。德奧聯軍已經無暇回看喀爾巴千山區中潰散的俄軍,此時他們要在俄國平原上追尋更大的勝利;而當德奧聯軍停止前進的時候,不但手中已經有了140,000名俄國俘擄,整個波蘭境內不再有俄國人的蹤影,所有對匈牙利的威脅也不再存在。

 

  Gorlice – Tarnow會戰是否是依戰中德國人最偉大的勝利還有爭議,但是交戰各國從這場勝利中所學到的教訓卻常常是錯誤的。英國人與法國人在仔細研究這場會戰後認為他們找到了恢復西線運動戰的秘訣,但當時德軍的領導人法爾根漢將軍則得到了不同的結論──在西線上要恢復運動是不可能的,因此德軍唯一的取勝之道就利用砲兵上的優勢來擊倒法國人。

 

  法爾根漢將軍在191512月中旬與各軍團指揮官與重要幕僚的會議中提出了這樣的看法。法爾根漢將軍認為只要在西線上給法國陸軍狠狠地一擊,就可以觸動法蘭西民族最敏感的神經,讓法國人民喪失戰鬥意志退出戰爭,因此法爾根漢要求所有的軍團去找出他們負責區域中最適合執行此項意圖的地方。

 

  從1915年最後兩週持續到1916年第一個星期的軍事會議中,法爾根漢將軍不斷除復提醒德軍將領,在即將到來的攻勢中目的將不是攻佔任何地理上的目標,即將到來的攻勢不再是一場有限目標攻擊,更不是一場突破──在法爾根漢腦海中即將到來的攻勢將是一場徹底的消耗戰,要讓法軍流血至死。

 

  到了一月份的第二週,在經過一連串與第5軍團參謀長Schmidt von Knobelsdorf將軍討論後,法爾根漢將軍選定了凡爾登要塞為理想中攻勢的目標。位於Vosges山脈山腳謬思河河灣上,凡爾登要塞在德軍陣線中形成了一個突出部,威脅處在南北兩側德軍的側翼,而對法爾根漢來說更重要的因素是凡爾登要塞的象徵性意義。

 

  雄踞在凡爾登要塞城垛上一路沿著繆思河河谷指向遠方日耳曼的巨砲早就拆除了,而原本的要塞大部分也被法國人拆除拿去當作軍營、碉堡及其他現代化野戰工事的建材,但無論如何凡爾登還是一個要塞。從中世紀起凡爾登要塞就是法蘭西大軍出發攻打萊茵區的發起點,在法蘭西歷史中有著重要的精神意義,因此即使是德國人在這裡僅僅前進了數百公尺,都會成為第二天全法國報紙的頭條新聞,對於進入第三年的戰爭來說,法蘭西人是無法忍受這樣挫敗的。

 

  而從純技術性觀點看,凡爾登要塞三面被德國人包圍,特別適合執行法爾根漢的戰略想法。為了徹底執行法爾根漢的流血策略,1,612門火砲交到第5軍團手中──其中三分之一是配屬到步兵師中的速射砲與輕榴彈砲,另外三分之二則是從要塞砲兵部隊中蒐羅來的,包括230公厘加農砲與420公釐臼砲等龐然大物。凡爾登要塞突出部讓德軍有足夠的空間沿著三面佈署砲兵陣地,而這些重砲的射程也足以掃平任何出現在這個「半島」內的法軍目標。

 

  法爾根漢對德國砲兵在技術上的優勢有十足的信心,德軍的砲彈較大、彈道較高、射擊速度更快,更重要的是在數量上遠遠超過法國人。法爾根漢深信第5軍團砲兵的火力足以壓倒法軍砲兵、擊退法軍步兵反擊,更可掃平一切法國據點。

 

  在法爾根漢將軍的觀念中,德國步兵的腳色只是協助砲兵完成任務,步兵負責保持與法軍接觸,利用各種方式逼迫法軍集結成一個適合砲兵摧毀的目標;摧毀法軍砲兵觀測所並佔領有利地形讓德軍砲兵設立觀測所;更重要的是,「擺出試圖要佔領凡爾登要塞的姿態」,讓法國人不斷地投入預備隊進到「法爾根漢絞肉機」中來保衛凡爾登。法爾根漢將軍不斷在各種場合中強調,為了要吸引足夠多的法軍預備隊到凡爾登地區來讓德國砲兵殲滅,德國步兵要儘量克制自己不要去佔領凡爾登要塞。

 

  但是這樣的觀點卻不被一個在這場攻勢中最重要的一個人所接受──德國第5軍團司令威廉親王──身為德皇威廉二世最年長的兒子及德國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威廉親王在個人與專業觀點上都拒絕執行這樣的作戰。在回憶錄中威廉親王承認,在他的觀點中不僅第5軍團要奪下凡爾登要塞,更要避免法爾根漢將軍所期盼的消耗戰發生。

 

  威廉親王深信第5軍團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迅速拿下凡爾登要塞。1915年威廉親王親自在第5軍團進行了一系列戰術實驗,以解決壕溝戰衍生的各項戰術難題。他親自籌組了「魯爾突擊步兵營」──魯爾步兵營是德軍滲透戰術(Storm Troopers)的濫觴──在一連串實驗中証明了由1020人組成、只攜帶手榴彈的突擊部隊,在機槍、迫砲、榴彈發射器與野戰砲的支援下,可以有效地鑽進敵人陣地的後方地帶。另外威廉親王籌組的「近衛預備工兵營」──大部份由民間消防隊員組成的部隊──則驗證了火燄發射器在戰場上的威力。

 

  威廉親王的創意與努力不懈的實驗精神讓他自始至終不相信法爾根漢將軍那一套。當法爾根漢將軍認為西線上堅固的陣地讓任何決定性步兵行動都不可能實現時,威廉親王在自己的「魯爾突擊步兵營」與「近衛預備工兵營」身上看到了未來。在1915年夏天到秋天第5軍團在Vosges山區一系列由這兩個特殊單位領導的攻擊中,接受過新式戰術訓練的步兵單位接連成功地擊敗了法軍精銳的chasseurs alpines步兵單位。

 

  威廉親王的觀點也影響了手下的師長們,這些從1914年起就待在戰場上的老兵們還是把法爾根漢將軍要發動的會戰看成是有限目標攻擊。他們把各個單位輪流抽出第一線,給予充分的休息與戰鬥訓練。訓練的內容非常札實並且伴隨著實兵演習來驗收成效,從最小的連、營、團戰鬥開始,最後以整個步兵師的實兵演習──為了驗收成效,德軍在後方依據整個步兵師的目標大小建築了完整的法軍陣地──作收。在這種氣氛下,第5軍團的砲兵指揮官們也是按著老方法來進行火力支援計畫,而受到Gorlice – Tarnow之戰勝利的影響,他們有時也會假設自己可以獨力摧毀法軍的抵抗。德軍步兵間瀰漫著一種氣氛──他們準備要在凡爾登要塞的廣場上踢正步了。

 

  凡爾登會戰的序幕於威廉親王在221日早上812分下達了開火的命令後拉開序幕,而除了暫時停歇讓巡邏隊評估損害外,德軍猛烈的砲火持續了一整天。巡邏隊回報的狀況令人滿意,到處見到的都是損壞的陣地、破爛的鐵絲網與逃亡中的法軍;儘管德國巡邏隊努力地想要讓倖存的法軍陣地暴露位置,但還是只有零星的槍擊發生。第一天過去了,德軍唯一個傷亡是一名砲兵連絡官被一發近彈的碎片擊中。德國巡邏隊抓到了不少俘虜,而德軍的空中偵察也顯示也報告了相同的結果,整個法國陣地支離破碎、聯外鐵公路交通完全中斷,而凡爾登市區也冒起熊熊大火。

 

  第二天德軍砲兵的任務從「摧毀」轉移到「壓制」,從早上8點到中午,第5軍團所屬的9個步兵師發動了一系列的有限攻擊,佔領第一線的法軍陣地。受惠於德國砲兵較高的彈道,經過之前在後方不斷的操練,第5軍團的士兵們可以緊密地跟在砲兵彈幕後方前進──這在以前是不可能辦到的──現在在德軍彈幕離開法軍陣地後的幾秒鐘內,德軍第一波的步兵就已經衝進法國人戰壕了。當法國人承受了每一門德國火砲每小時在他們頭上砸下3040發砲彈後,德國人發現他們可以輕易地俘虜蜷縮在掩體中的法國步兵。

 

  整套戰術在對付法軍第一線陣地時顯現出了極高的效率,到了步兵攻擊發起後的次日所有步兵師都已經抵達了預定目標;而少數企圖心旺盛的指揮官在第5軍團參謀長的同意下,更進一步推進到原本目標後方數百公尺處。

 

  但是德軍步兵還是沒辦法在凡爾登要塞廣場上踢正步,經過24小時猛烈的砲擊,整片地區佈滿了彈坑,殘存的法軍利用這樣破碎的地形組成一個又一個的小陣地,而除非透過近距離戰鬥,德軍沒辦法清理這些討厭的法國傢伙。

 

  到會戰開始後的第三天,德軍的攻擊開始受到將領們對法爾根漢理念的看法所影響。德國將領們在作戰命令中完全無視法爾根漢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而堅持用他們自己的方法來進行這場戰爭。他們不再執行法爾根漢「用步兵吸引、用砲兵殲滅」的理念,而開始不計一切代價要攻佔那先不在原先整體作戰計畫中的目標。

 

  當德軍愈來愈深入到森林中,法軍的抵抗也愈來愈強。法國的預備隊在222日深夜抵達了凡爾登地區,利用任何可以依托的地形地物──彈孔、樹樁──來組織抵抗線。當敵我雙方陣地間已經沒有任何可資辨認的標誌,而殘破的森林阻礙砲兵觀測時,德國步兵能倚賴的只剩下自己的雙手來殺出一條血路。

 

  第6步兵師在Herbebois地區的戰鬥過程可以充分代表德軍在凡爾登的處境,隨著時間的經過,當法軍在每個彈孔裡面都架上一挺機槍、在每棵樹後面都躲上一名狙擊手的時候,德軍的前進愈發困難。在221日到27日之間,德軍前進的速度只比匍匐前進快不了多少。第6步兵師攻勢的高潮是在225日,當天他們佔領了距離221日攻擊發起線10公里的Fort Douaumont,但從此之後他們可以說寸步難行。德軍將領們還是用那套「有限目標攻擊法」,但在攻擊發起後的第一週德軍可以每天1公里的速度前進,當戰爭發展到三月、四月、五月之後,每天前進的速度就從數千公尺、數百公尺、數十公尺、數公尺而最後停頓了下來。

 

  到711日那天,威廉親王下令手下各單位停止前進──英軍已經在索姆河發動攻勢,所有可動用的資源必須立即移轉至該方向。就法爾根漢將軍所預期的消耗戰略上,在凡爾登地區400,000法軍已經戰死、永久喪失作戰能力或被俘,這樣的戰果並非當初所預期由德國砲兵獨力達成,步兵的功勞也不小。當步兵們想要達成自己目標時,他們也將自己暴露在法國砲兵──法國砲兵終於獲得了期待已久的榴彈砲──的威脅之下。而當3名法軍永久脫離戰鬥時,2名德軍也同時離開了。

 

  平心而論,這樣的結果並非肇因於德國人所使用的戰術,在會戰開始後德軍戰術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功;真正的原因應該歸咎於法爾根漢無法真正執行他的戰略構想。會戰主力第5軍團司令威廉親王與手下們自始至終不想執行法爾根漢的理念,所有作戰命令紀錄都顯示了第5軍團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發動有限目標攻擊,企圖消滅一個又一個的「法軍突出部」。而即使到了會戰末期第5軍團高層察覺到真正在戰場上造成法軍傷亡的是他們手中火砲時,他們也還是不理解法爾根漢企圖利用「土地」來吸引法軍自取滅亡的意圖。德軍第5軍團將領們永遠不能理解,為什麼法爾根漢將軍要求他們只要在會戰開始第一天前進幾千公尺後就要掘壕固守──事實上歷史告訴我們那幾千公尺就夠了,法軍會像飛蛾般自動衝向德軍陣地送死。

 

  法爾根漢的徹底失敗在於無法扭轉德軍將領對於「寸土必爭」的習性,而「寸土必爭」的觀念不但驅使德軍將領前進,更讓他們不計一切代價往前衝。雖然德軍軍、師、團、營各級指揮官在一年多的壕溝戰中發展出一套高效率的戰術──事實上在凡爾登會戰中也證明了他們戰術的成功──但戰術上的成功永遠無法彌補戰略上的失敗。

 

  雖然在小部隊戰術上德軍在凡爾登驗證了他們的創造力,但是對整個德國陸軍而言,他們並沒有在凡爾登會戰中學到任何東西。法爾根漢成了重大犧牲的代罪羔羊,而其他德國將領在會戰開始前就不能理解法爾根漢的想法,到會戰結束後也還是不明白到底法爾根漢當初在想些什麼。德軍將領們還是在過去一年多從事壕溝戰的思想脈絡來檢討他們的經驗──他們對如何執行「有限目標攻擊」有了多一點點的體認,對如何堅守壕溝陣地也有了多一點點的了解,但是250,000德軍的鮮血卻不能讓他們在觀念上產生決定性的突破。

 

  在另一方面,法國人雖然在凡爾登的土地上幾乎流血至死,但是法蘭西民族精神卻因此到達了一個全新的境界──雖然他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雖然最後解救法國人的是英國遠征軍在索姆河發動攻勢,但是法國上上下下還是認為他們是這場消耗戰最後的勝利者。當十個月之後另外之場會戰再度將法軍逼到崩潰邊緣時,法國人運用了他們自己的消耗戰略拯救了法蘭西。雖然戰場上的殘酷迫使法國政府必須鎮壓國內地暴亂,但最後法國還是撐到了美國人出現在戰場上。

 

  在1916年戰場上法軍採取的策略類似德軍在1915年凡爾登會戰中作法的縮小版。當德國人想不開的時候,法軍利用一連串的「有限目標攻擊」迫使德國人在失去重要佔領區與喪失無法彌補的珍貴資源間作一選擇,但是相較德軍將領在1915年間的無能,法國人更能掌握法爾根漢思想的精隨。從191410Vailly之戰起在戰場上的創新至此正好歷經了一個循環。交戰各國將領們最初從節約兵力的想法中想要找出一個可以打破僵局的機會,但是當雙方都採用了同樣的創新時,打破僵局變成了不可能的任務,而所有的思考又回到了如何節約兵力上面。

 

  在革命性的曙光來臨前,西線無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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