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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陸軍指參學院叢書第六輯

第二次世界大戰蘇聯紅軍夜間作戰

克勞德.R.薩蘇

美國陸軍指參學院

198211

 

譯 者:賴正庸
聲 明:本文翻譯僅供英文練習及學術研究備忘使用,著作權歸美國陸軍指參學院及原作者所有。本譯文所有著作權歸譯者所有,未經書面許可授權,不得複製、重製或引用本譯文之部分或全部。

 

前 言

 

  在克勞賽維茨著名經典巨著「戰爭論」中特別強調「摩擦」形成的「戰爭之霧」,造成了戰爭計畫與現實間的差異,使戰爭無法成為一個有序、理性的過程。克勞賽維茨觀察到:「戰爭中每件事情都相當簡單,但最簡單的事情最困難。」關於戰爭摩擦的知識──迷惑、無法預期與混亂──無窮無盡瑣碎循環的影響──每日挑戰著軍事計畫者與指揮官,而當夜晚來臨時戰爭迷霧影響更嚴重。長年來夜間作戰隊士兵來說都是嚴重的障礙與挑戰,整個歷史中指揮官們都認識到夜暗對軍事優勢的影響,他們也痛苦地認知到將部隊投入夜暗中時層出不窮的困難。因此雖然過去許多軍事領導人善於利用夜晚帶來的各種優勢,大多數指揮官仍盡量避免考慮即實施夜間作戰。

  在廿世紀火力不斷增強、戰鬥日益嚴酷之下,現代陸軍被迫思考或重新思考夜間作戰的可能性。在各國陸軍中,沒有比前蘇聯陸軍更深刻地思考這個問題,尤其是在殘酷掙扎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場上。出於不得不拼命和必需性,紅軍發動夜間攻勢以避免日間戰鬥的巨大損失,同時針對過度擴張的德軍施以最大壓力。1942年野戰準則反映了最初蘇聯對發動夜間戰鬥的謹慎:「僅有透過良好準備與小型組織才能為夜間攻勢提供成功可能」。當蘇聯軍隊從掙扎求生中恢復進而試圖主導戰事發展時,夜間作戰也日益成熟。1944年野戰準則呼應了此種成長中的自信:「於目前情況下,夜間戰術行動常常發生。夜暗(或霧)可造成奇襲最大效果,並將敵火損失降到最低。」而在如此準則下,夜間行動數量大幅成長,更大膽、規模也更大。在二次大戰蘇聯最後軍事行動──19458月滿州會戰──中,超過百萬人於午夜過後不久發起全面戰略攻勢,且在某些地段中甚至是在傾盆大雨中發起夜戰。

  蘇聯的二戰經驗並非孤例,如薩蘇少校於本文中指出,紅軍的沙皇時代先驅者已展現出「對夜戰的偏好」,同時該領域中專家早已充分認知,1939戰爭爆發前的蘇聯準則即已認知「於現代戰爭條件下夜間作戰將極為普遍,以造成奇襲、降低損失並破壞敵人組織平衡。」戰後蘇聯文件持續強調夜間行動重要性,尤其在攻勢中之腳色,強調須大幅度仰賴夜色掩護,特別是在戰鬥初始階段。於此必須謹慎地建議,蘇聯陸軍的潛在對手必須系統性了解蘇聯夜間作戰特色,並做好應對準備。深入了解二戰中蘇聯夜間作戰本質是很好的開始,有助於了解今日蘇聯軍官的想法。本書提供了關於蘇聯經驗的研究結果,吾人期盼將有助於戰時了解蘇聯夜戰的基本要件。

  戰爭摩擦將持續而夜間作戰將持續放大此種摩擦,讀者必須遵循克勞賽維茨所提供對戰爭迷霧之忠告:「隨著戰爭的每一次脈動,只有富有經驗的軍官可以對重要或沒那麼重要的事情做出正確決策,持續練習和經驗方可得到哪個是可能而何者不是的答案。」此一對二戰蘇聯作戰的研究將可提供讀者相關經驗與啟發。

 

大衛.M.葛蘭茲中校

教學總監/作戰研究中心

 

 

簡 介

 

  奇襲是作戰成功的致命成分,早在西元前500年中國孫子就已認知到這個簡單的事實。貫穿歷史,指揮官們利用夜暗獲得奇襲效果,並自敵手奪過主動權。從聖經時代約書亞的夜間行軍到猶大·馬加比的遠征行動到越南、阿富汗戰爭,欲遂行大規模夜間作戰困擾指揮官的相同問題包括:特殊夜間訓練、控制及人力等。當面臨對手掌握制空權或期望在更強大火力下降低傷亡時,夜戰愈來愈成為武裝力量的選項,但除了夜間實施作戰衍生的各種困難之外,軍事計畫者與領導人無法逃避一個突出的事實:「夜暗是一把雙面刃」,以及如同地形一樣,「對善用者提供極大助益,對無法善用者造成極大困難」。

  自從1877-78年與奧圖曼土耳其帝國交戰以來,俄軍顯現出對未來夜間作戰的預測並著手發展因應技巧。日俄戰爭(1904-05)中見證了不少於106場連級或更大規模的夜間攻擊行動,交戰雙方都利用夜暗來應對愈來愈致命的火力威脅。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俄軍曾組織高達18波步兵的大規模夜間攻勢。1914-15年間的大規模攻勢通常因為貧乏的計畫而告失敗,但德軍充分認知到俄軍的夜間訓練遠勝於己。於俄國內戰末期,紅軍成功地實施奇克里米亞攻勢,其關鍵在克服皮里柯普地峽的堅固工事。紅軍利用夜暗涉水橫渡冰冷的西瓦什灣,完全奇襲預期正面攻擊的白軍部隊。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蘇聯在從撤退到追擊等多樣化的行動中高效率地利用夜暗優勢。當戰事延長紅軍愈來愈倚賴夜間作戰,並持續精進各種相關能力,從小單位有限戰術行動到方面等級作戰中多軍團複雜的協調與控制。由於二次大戰成功經驗,今日蘇聯軍事作家當討論各種作戰時均經常討論夜間情況,他們相當自信,如某位將軍與歷史學者指出:「部隊於白天和夜晚須具備相同能力」同時夜間作戰「於現代戰爭中具有極重要顯著地位」。

  本研究將自數量眾多而過往西方鮮少注意的二戰期間紅軍夜間作戰展開。過去由於研究材料關係,難以進行相關研究。二戰後多位前德軍高層將領曾於著作中特別將東線夜間作戰獨立為一個主題,但相關努力多半聚焦在19411942年,鮮有討論後續時期蘇聯作戰成熟者,更遑論1945年戰爭最後階段之夜間作戰。另一個原因是相對於西方研究者對德軍資料研究,戰後時期缺乏對蘇聯相關資料的翻譯,但於過去20年中蘇聯已於各種著作中充分檢討他們的經驗,可供西方研究者運用。本研究獲益於此等蘇聯研究及德國和其他可得資料來源。

 

克勞德.R.薩蘇少校

軍事科學教授/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

 

 

 

蘇聯夜間作戰:二戰中的發展與成長

 

  偉大的衛國戰爭 第一階段

  1941622日德軍三路出擊對蘇聯發起閃電戰,在缺乏準備下俄軍歷經一系列敗退,德國裝甲部隊包圍許多大型蘇聯單位並強迫其他後退。撤退的單位通常以雙縱隊方式在夜間行動。其中一場後撤行動是由V. Kuznetsov將軍率領紅軍第21軍,自西南方面軍Parichi-Mozyr地帶後撤到120公里外聶伯河西岸防禦陣地。整個後撤行動包括三晚夜行軍,白天時部隊與火車均掩蔽於城鎮或森林中(每日破曉時俄軍均派出飛機檢查隱蔽偽裝狀態)。第21軍順利完成轉進且為損失任何一台車輛、任何一挺機槍。Kuznetsov將軍將這場成功的壯舉歸功於嚴格強調的紀律與日復一日的準備工作。

每個步兵團均組織一群軍官士兵徹底搜查行進路線適當採取越野行軍路線;挑選適當管制點確保交通秩序;規畫日間停止區以確保安全;挑選隱蔽位置野營。此外自準備階段起每支部隊均只派一名軍官確保單位嚴格執行夜間行軍規定與紀律。

  在戰爭初期蘇聯部隊的夜行軍中並非每次都能確保高效率的紀律與組織,在戰事第一階段(194162219421119),俄軍並非總可以在壓力下有效撤退。大量俄軍單位被包圍,而為突圍他們通常利用夜間發起奇襲。在斯莫稜斯克這樣的戰術成功了:1941723日晚間俄軍堅定的逆襲讓5個師得以向南突圍,而另外3個師的大部分也在次晚成功突圍。於其他地區,類似的作戰並非總能如此成功,紅軍利用夜暗突破的努力常成為「大規模步兵狂奔」,有時沿著道路但更多時候是橫越開闊地或困難地形。例如在Vyazma M. Lukin將軍指揮的4個蘇聯步兵軍三路縱隊向北方突圍即以失敗收場。試圖朝向東方沼澤地帶突破的努力幾乎成功,但德軍快速關閉缺口;經過六晝夜奮戰,Lukin最後將他的部隊拆解成多個小群,命令他們摧毀車輛馬匹自行向南方步行突圍,使許多士兵得以逃出包圍圈。

  德國方面關於此次突圍行動的觀點頗具啟發性:

為了成功完成撤退行動,蘇聯指揮官魯莽地快速犧牲了他的後衛無情驅使俄國百姓於夜間挖掘反戰車壕、建構掩蔽部或假據點。

在幾乎所有俄國人的脫離行動中都有戰車支援,俄國人在非常早期就體會了現代戰爭中夜間運用地雷的重要性。

  於北極地帶保護莫曼斯克生命線是攸關生死的,蘇聯派出突擊隊至德軍後方活動。特別是其中在比羅莫斯克(Byelomorsk)接受夜間突擊訓練的部隊,僅攜帶必須裝備並依「細分到每分鐘的詳細命令」系統性執行任務。當在前線其他地點執行任務時,攻擊行動僅會在傷亡達到堅固據點人員數倍時才會停止。雖然此地區極地冬季限制了戰鬥僅能小規模發生,但受惠於永夜,突襲行動仍經常發生。

  而在更南方列寧格勒周邊地區,俄軍利用一連串夜間逆襲奪回德國人日間戰果。在1941-42年酷寒的冬天,莫斯科周邊地區的夜間攻擊也同樣有效,特別是在18個西伯利亞師生力軍抵達後。11月下旬,這些新抵達的新伯利亞師中之一於莫斯科以南、烏茲洛瓦亞( Uzlovaya)以東,針對德國第112步兵師發起夜襲。做為古德林第2裝甲兵團之一部,第112步兵師因凍傷損失了500人,嚴寒造成德軍機槍故障,而更嚴重的是德軍的37-mm反戰車砲無法對抗T-34戰車。攻擊在上半夜第112師野營時發動,一份德國方面紀錄如下:

大約20輛戰車領導西伯利亞人攻擊,夜色中突然出現於防線前的戰車嚴重地震撼了第112步兵師,當場沒有任何防禦方式可資對抗。任何的防禦都僅能在小範圍內產生效果。當西伯利亞人出現在他們的戰車後面時,恐慌全面爆發。第112步兵師被逐退數公里之遠必須採取特別的手段才能控制住局面。

  在這場特殊的戰鬥中,俄國人在取得最初數公里成功後並未立刻試圖擴張戰果。其原因不明,或許僅是因為西伯利亞師已達成其有限目標。更顯著的原因是或許俄國人受限於本身夜間行動準則,在戰爭初期基本的「1936年野戰規則」仍然有效,規定夜間攻勢應以營級規模、至多團級規模時師,但除了例外狀況不得以師級規模發動。而「1940年野戰規則」草案中限制並未放鬆,顯示俄國人為了因應管制問題而限制夜間攻勢行動中最大行動深度。

  戰爭的現實不久便弱化了不合時宜準則的限制。在戰爭第一階段,如吾人所見,指出了夜間攻擊的價值。這樣的經驗與德國人掌握制空權的事實,促使蘇聯人擴大夜間作戰適用範圍、提高實施頻率。一份由西部方面軍軍事委員會19411229日發布的特別指引指出:

即日起廣泛地發動夜間奇襲行動。在傍晚時派出小型戰鬥部隊深入敵人後方道路執行伏擊,所有針對人數眾多地點的夜襲須於日落前完成準備,部隊必須於日落前進入攻擊躍出位置,須廣泛使用嚮導和衝鋒槍手。

  時任第四軍團參謀長的君特·布魯門特里特少將(Günther Blumentritt)稱莫斯科地區的俄軍是「愈夜愈快樂」,同時指出自斯莫稜斯克起、接著杰斯納河作戰到莫斯科,第四軍團中某個優秀的步兵師不斷在夜戰中遭受俄軍沉重打擊,顯示該單位的夜間作戰能力是不可靠的。布魯門特里特強調俄軍的夜間活動迫使德軍必須同樣積極,以趕上「俄國式的夜戰標準」。

  俄國方面資料同樣特別點出夜間攻勢在莫斯科地區對德軍反攻中的重要性,其中一份資料記錄了1941126-7日夜間2400時第320323步槍師於杜拉(Tula)地區針對德軍第2裝甲兵團的攻擊,是整場會戰關鍵性的轉捩點。團級與師級規模的滑雪部隊前進了2公里──戰爭第一階段的平均夜襲深度。於部分孤立地帶蘇聯部隊實質上穿透了67公里之遙,考量到為達到奇襲目的,攻擊前未進行砲兵準備,而在大多數情況下也沒有任何隨行火力支援。一如預期,蘇聯將指揮與控制視為他們最重要的問題,不僅因為有限白晝時間限制了部隊實施地形偵查與任務指派,缺乏信號彈與其他通信裝備也造成極大困擾。由於此等因素,至少在戰爭第一階段中,蘇聯未試圖進行複雜的營級或團級運動,例如呼叫第二梯隊或預備隊等等。

圖1. 莫斯科反擊戰中的空降行動

 

  若未論及1942年一月、二月發生於維亞濟馬(Vyazma)西南方地區果敢卻不那麼成功的夜間行動,整個對莫斯科反攻的討論就不完整。一月27日蘇聯第4空降軍對德軍後方區域展開一系列夜間空降,行動由40架民用與22架軍機在少量戰鬥機和地面攻擊機掩護下進行,一開始就進行得不太順利,經過六個晚上行動,空降軍10,000名戰士只有2,100人完成空降,更由於天候不量、飛行員缺乏夜間飛行經驗等因素,大部分單位又被送到原預定空降區南方20公里之處。原定每架飛機每晚可飛行56架次,但卻完全未考慮天候、機械故障及戰損等因素,而機場上空降部隊缺乏隱蔽的集結行動甚至引來德國轟炸機突襲。實際上每座機場作業能量僅能提供每架飛機每晚兩架次飛行。至於完成跳傘的傘兵們成功地截斷了德軍後方地帶交通線幾乎達三週之久,直到蘇聯第1禁衛騎兵軍於二月6日與空降部隊取得聯繫為止。

  第二次夜間空降嚐試在二月1723日間發生於育克諾夫(Yukhnov)附近,由於不準確地跳傘,空降部隊再度散佈在廣大區域中並損失多數補給。部分傘兵加入了地區游擊隊,而大部分完成空降部隊則由於缺乏砲兵與空中支援,僅能執行夜間作戰任務。原本預計23天完成的行動延長到幾乎5個月之久,但除了各式各樣問題外,於1個營兵力在四月15-16空降增援下,第4空降軍殘部試圖自兩個包圍圈中突圍並於五月下旬抵達友軍戰線。雖然第4空降軍在德軍後方造成可觀的混亂,但該單位最後還是被解散。第4空降軍無法達成阻止德軍向西撤退的任務,因為德軍的反擊阻止了俄軍前進。

  除了並非所有俄軍夜間作戰都能獲致成功的事實外,德方對蘇聯士兵做出了非常高的評價,認為無論在生理上或心理上,蘇聯士兵都非常適於夜間戰鬥。夜晚通常被認為是「不是任何一方的朋友」,當被黑暗包圍時人們常會將無害的目標幻想成潛伏的邪惡勢力,每一個聲音聽起來都是不祥的。感知能力開始被扭曲:目標看起來會變大、距離會變遠、計算變得更困難。心理的影響造成了實際的傷亡,特別是伴隨著飢餓、寒冷和戰鬥興奮同時出現時,極易於前線部隊中釀成周遭恐慌甚至集體大規模歇斯底里。

  受到兒童時期可怕的床邊故事與人造光源的舒適性影響,「文明化」的人較那些生活在較自然環境中的人更恐懼夜暗。相信俄國人生長環境更近於原始自然,德國人認為於那些於自己國內作戰的俄國士兵在夜間有更好的自我控制能力。德國人同樣尊敬俄國士兵表現出來的生理素質,舉例而言俄國士兵可以一個人在冰冷嚴寒的俄國冬天,躺在同一個位置上幾個小時沒有任何動作,耐心等待完成任務的機會出現。一個很好的例子發生在1942年一月,俄軍數個營級部隊利用夜間徒步橫越冰封的亞速海,天亮後所有人員整天俯臥在離海岸數公里遠冰面上,當夜晚再次來臨時他們襲擊了德軍營地,並再次橫越冰封的海面退去。暴露於嚴寒氣候與環境造成的嚴重傷亡並未阻止俄國人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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